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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东墙记》的质疑最核心的,是是否蹈袭《西厢记》。此说源于顾学颉先生,聂石樵先生也认为:“白朴受王实甫直接影响,《墙头马上》、《东墙记》思想内容、艺术手法,与《西厢记》近似。特别是《东墙记》,可说是脱胎于《西厢记。” 虽然没有直接说蹈袭、抄袭,而说脱胎,但意思也差之不多。最不客气的是严敦易先生,他说:“无宁直截了当,说他是生吞活剥地剽窃《西厢记》为愈。”不得不说,老一辈先生的评论往往是一针见血,也是十分可爱的。这些老先生是对元杂剧爱得深沉,所依评价也极为主观和犀利。总之,《东墙记》即便是白朴的署名,也不是他的创作,而是抄袭之作。不过,白朴和王实甫是同一时代,白朴抄袭王实甫,真的可能吗?白朴生年,为金哀宗正大三年(1226年),卒年不详。不过根据《天籁集》中散曲《水龙吟》,可以断定,至少在1306年,他还到过淮扬。根据《录鬼簿》、《青楼集》记载,白朴和艺人天然秀关系甚密。白朴曾和关汉卿一起参加了玉京书会,时间大概是1280年之前,也就是白朴居住真定期间。1280年后,白朴离开真定,也就离开了书会,且辗转流离到了金陵,当无那么多时间和闲暇,或者说精力去创作。那么《东墙记》的创作年代当在1280年之前。 王实甫生卒年不详,但根据近人考证,应该比白朴略迟。王季思结合王国维的说法,认为王实甫比关汉卿、白朴略迟。白朴的创作年代,更是早于王实甫二十多年。这样的结论,通过孙楷第、冯沅君等先生的研究,已经成为学界的一个共识。那么问题来了,何以更晚的王实甫会被更早白朴抄袭呢?似有不同! 明陆采《南西厢序》说,“董解元《西厢记》,元初盛行。至王实甫,易为套数。”可见,元代初年,还没有王实甫《西厢记》,流行的是董解元的诸宫调。元朝建于1271年,与白朴的创作年代几乎同时,如果元初没有王实甫《西厢记》,创作于这一时期的《东墙记》当无可能抄袭《西厢记》。如果非要说的话,应该说白朴的《东墙记》,借鉴了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或更为妥帖。白朴《东墙记》在艺术上,达不到《墙头马上》、《梧桐雨》,比不过王实甫《西厢记》,这是客观事实,但需要说明,这部剧既不是抄袭之作,更不是一般泛泛的拙劣之作。 《东墙记》写马文辅和董秀英爱情:二人年幼定亲,文辅年长,到松江问亲事。因为家贫,不敢直接去董家,而是借住花木堂,与董府一墙之隔,此墙就是东墙。三春时节,秀英后花园赏花,看见了攀墙赏花的马文辅,一见倾心。后秀英因思念成疾,在婢女梅香帮助下,得和马文辅共赏海棠。约会被董母撞破,又是梅香,以婚约为凭,晓之以利害,让董母成全婚事。董母无奈,逼文辅进京应试。结果文辅高中,夫妻团圆。 不得不说,从关目结构和故事情节看,该剧和《西厢记》有较多耦合之处。然而,之所以不能说两者为蹈袭,是因为这个董秀英和崔莺莺,至少和王实甫《西厢记》中崔莺莺,是大不相同的。秀英是千金小姐,无所不通,备受礼教压抑、束缚,她的身上,事实上是杜丽娘的影子。她对爱情是大胆的,是毫不犹豫的,而崔莺莺,是有所保留的,有所顾忌的。 秀英赏春,却并不觉得真正欢快,反而是无端空虚、愁闷。她的身上,有一种待解放的人性。而崔莺莺,更多的是在始乱而愿望不被终弃的范畴内辗转。崔莺莺的故事,还是卓文君式的;董秀英显然已经把礼教的乱,视作了言辞正义的人性之真。从这个角度而言,董秀英甚至比崔莺莺更进一步。《西厢记》中,染病的是张生;《东墙记》中,染病的确实秀英。可见爱情的主动性力量,在秀英。董秀英闻琴吟诗,是相思,也是试探和考验。可见秀英是充满智慧的,她的主动的爱,不是源于一般的情欲,而是兰心蕙质的人性觉醒。一旦确定文辅值得爱,就主动递送情简。秀英考虑问题细致,行事谨慎小心,确定文辅也是真心相待,才决定赴约。这一点,又比崔莺莺要更为成熟、稳健。 相比较而言,马文辅比张君瑞,就显得单薄。不过马文辅诚实、软弱、痴情,比张君瑞更值得托付。梅香和红娘相比,梅香的礼教痕迹更加明显,不如红娘天真烂漫。 东墙记艺术成就有三:一是善于描写典型环境;二是关目曲文突破元杂剧格式,五折一楔子,出现了多人唱和对唱、轮唱。三是文辞清新俊丽,为白朴手法,王季烈评价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