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要描写世间百态,当然也可以写科学。1958年,高士其最早在中文里使用“科学文艺”这个词,概括所有描写科学的文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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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前后,科学文艺曾经红极一时,出现过科学家传记、科幻小说、现实科学小说等很多品种,并且都有流行作品。当年还很小的我,甚至听过科学相声。如今的《科幻世界》在1979年创刊时就叫《科学文艺》,除科幻小说,还发表科学散文与科学诗。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也曾设置“科学文艺”奖项。
到2000年前后,品种繁多的科学文艺就只剩下科幻小说还能坚持。等科幻发达起来,独立放飞,科学文艺概念更不受重视。现在,除了中国科普作协设有“科学文艺专业委员会”,可能没有哪里还在使用这个词。
科学文艺难发展,原因在于一直被混同于科普。其实,科普是利用文艺形式宣传科学,而科学文艺则是从科学中寻找素材来丰富创作,两者在目的和手段上完全倒置。故事集《宇宙喜剧》告诉我们,到底什么是科学文艺。
《宇宙喜剧》由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1923年—1985年)创作,中文又译为《宇宙奇趣》或者《宇宙连环图》。我觉得《宇宙喜剧》这个译法最好,因为原作的核心是故事,而那些离奇背景要通过故事在读者面前展开。
《宇宙喜剧》的主人公名叫“Qfwfq”,是故意设置的名字,在意大利语里面无法拼读。它活在“奇点”中,经历过宇宙大爆炸、星云坍缩、月球轨道外移这些宏大事件,先后化身为软体动物、两栖类和恐龙,以及好多种不知道什么形态的生命,最后变成一个人,在华尔街炒股票。
卡尔维诺自称“宇宙观察员”,为刺激想象力广泛阅读科学著作。《宇宙喜剧》精确使用了万有引力、天体红移、紫外线、控制论、稳衡态宇宙论等知识点。有些知识还带着时代烙印,比如把恐龙灭绝归因于植被变化,在作者创作《宇宙喜剧》的1965年,这还是主流科学解释。
有这么硬的知识核,《宇宙喜剧》却不是科普读物。当然,把它当成科普读物也不错。每说一个高深知识点,“Qfwfq”就跑出来,用邻家爷爷的口吻讲故事,语气通俗、轻松、活泼,充满人情世故。把科学知识讲清楚的功力,不是一般科普作家能达到的。
然而,作者本意是把知识当素材,用想象力构造宏大的视觉场景。卡尔维诺专门选用远在普通人常识之外的宇宙论、地质史和古生物知识,它们过于抽象,无法用现实中的形象素材描写,一切都出自作者的创造力。
在《空间的形式》中,“Qfwfq”不厌其烦地解释,为什么在宇宙空间里受万有引力吸引,感觉上有别于从楼顶“下落”。在《光年》中,红移让两个生命越来越远。和构架于现实的传统文艺相比,这种陌生化恰恰是科学文艺独特的魅力。
同样在科学背景下使用“陌生化叙述”,《宇宙喜剧》又不是科幻作品,而是荒诞风格的后现代作品,并且借鉴罗马神话的手法。相隔一亿光年的生命举着牌子交流,人类从地面爬上月球捞取“月乳”,这些情节不用考虑合理性,而是要沉浸其中,感受作者构造的奇妙场景。我甚至觉得,《宇宙喜剧》最适合改编VR短片,戴上头显去观看。
故事都有主题,《宇宙喜剧》也不例外。在长达一百多亿年的背景中,进化就是主题。“Qfwfq”目睹宇宙从奇点中诞生,它为当合格的爬行类疏远鱼类近亲“舅老爷”,身为最后一头恐龙又要与人类打交道。
几乎在每段故事结尾,“Qfwfq”都不得不告别故事开始时的环境,去适应新环境。如果宇宙本身也有主题,那就是演化。很多人都在讨论如何展示科学精神,卡尔维诺未必有意于此,但是《宇宙喜剧》恰到好处地展示了科学精神的这个重要部分。
(作者系中国作协科幻文学委员会委员、科幻作家、中国未来研究会常务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