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音乐的时候,什么事都不做。我怕做着事情听,把音乐浪费了。”


(相关资料图)

往事漫忆

最近一些日子,我在做一件很烦难的“断舍离”的杂务——清理历年积存而无用之物。不料,前几天竟然找出胡亚东教授写给我的一封珍贵的信,还有他赠送的一本音乐作品集:《听!听!勃拉姆斯》。赠书和信的落款时间分别是2005年5月和5月16日。那时,胡亚东教授才78岁,成天骑着一辆自行车在中关村白颐路大街小巷穿行。然而岁月无情,老人在2018年4月29日去世,享年91岁。细细算来,我有4年多没有听见他热情的声音和爽朗的笑声了。

书信打开尘封往事

胡亚东教授是我国著名化学家,1949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化学系,1951年至1955年为苏联列宁格勒化工学院副博士。他曾从事双烯类化合物的乳液聚合反应的研究。1959年合成国内第一块氟橡胶。1965年参加并组织火箭技术研发,为非金属材料方面的副总设计师。他多年担任中国科学院化学研究所所长、中国化学会理事长,并任中国科学院情报研究基金委主任。不仅如此,1982年至1985年,他还在巴黎任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高级顾问,为恢复中国化学会在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代表大会的合法地位,以及恢复我国在国际科学联合会中的席位,作出了出色的贡献。

不过,在我与胡亚东教授交往的十几年中,他从不谈高深的化学,也不谈他为化学科学所作的杰出贡献。我们之间唯一的话题只有一个:音乐。他赠给我的书,扉页留言是真挚的五个字“金涛兄笑读”!他在写给我的这封信中提到:“我虽喜欢音乐但终究是外行,知道得再多再深也是外行,不像知道化学那样能随意驰骋,写出的东西就多为有‘感’而发的了。然而却都是肺腑之言,情在其中。”

这本《听!听!勃拉姆斯》共收入他已发表的音乐随笔45篇,另有2篇是别人介绍胡亚东的访谈。其中关于勃拉姆斯的占6篇,可见他对勃拉姆斯的推崇和痴迷。

音乐笔记留下珍贵记录

勃拉姆斯是西方著名的作曲家。人们常把他和巴赫、贝多芬誉为德国作曲家的三大巨头。贝多芬的音乐可谓人人喜听,百听不厌。胡亚东在《听!听!勃拉姆斯》一书中明确指出贝多芬与勃拉姆斯两位大师的差异:“勃拉姆斯则不然,他的音乐并没有让人一听就觉得非常‘好听’的感觉,但是听过几遍后,越听越‘好听’,越听越觉得有味,后劲极强。他精心谱写的大型乐曲,旋律在流畅中有一种生涩感,正是这点点生涩感经得起人们的咀嚼。”

他进一步指出:“喜爱勃拉姆斯音乐的人都会对其四首交响曲、两首钢琴协奏曲及一首小提琴曲所宣泄的宏大深邃的乐思激动不已。四首交响曲可以连接起来,当作一首巨大的史诗来欣赏;二首钢琴协奏曲几乎是大钢琴家必演之作……”由胡亚东的这番论述,不由得令人想起舒曼赞赏勃拉姆斯的高度评价:“我肯定有个人注定要以最高尚和理想的方式来表达时代的精神,他将登峰造极。”当时勃拉姆斯才20岁,初出茅庐,为此,他对舒曼的提携感恩终身。

当然,胡亚东的这本音乐随笔除了重点评介勃拉姆斯作品的特色,对于星汉灿烂的西方音乐天空中许多人们熟悉的大师巨匠,如莫扎特、海顿、约翰·施特劳斯、贝多芬、舒伯特以及众多杰出的演奏家的风格都有所涉猎,由于胡亚东痴迷于音乐,如他所言:“我是自然科学工作者,对音乐是外行,但喜欢听钢琴曲亦有50多年了,时常为贝多芬的钢琴曲所感动,尤其是他的奏鸣曲的慢乐章,常常听得心房颤动,热泪盈眶……”

在书中胡亚东多次写到他听音乐“心房颤动,热泪盈眶”,每当阅读至此,我的眼前就浮现出白发苍苍的胡老痴迷音乐、陶醉其中入迷的神态。在感动之余,我的心房也不由为之颤动。他的音乐笔记文字不长,却是一辈子留下的珍贵记录。

音乐情缘伴随一生

在这本书中,作者并没有过多地谈及他与音乐的缘分,然而你不能不承认,命运对胡亚东是不薄的。可贵的是,他珍惜生活,珍惜命运赐给他难得的机缘,使音乐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重要部分,因而造就了完美的一生。

“40年代初,那时候我在北京的一所教会学校上中学,后来又上大学。我参加了合唱团,唱男高音,还参加了一个四重奏团。在这个四重奏团里,我拉小提琴……我记得冬天骑着自行车,夹着琴从天桥骑车回交道口的家,很冷。那时每年圣诞节到新年期间,我们都要演出《弥赛亚》,从夏天就开始练。”

胡亚东回忆,20世纪50年代,在列宁格勒留学时,“我常常把学校实验室的玻璃瓶子、管子和各种化学药品在晚间八点左右收拾干净,拿上我的爱乐大厅的年票(每年10次),乘有轨电车,只要5站就到了著名的涅夫斯基大街站。下车后再拐到通向俄罗斯博物馆的小街,右手就是音乐厅了,走到这条短街上,每次都心情激动,仿佛音乐已经流到耳朵里。”

“20世纪80年代,由于担任联合国公职,我在巴黎住过几年,虽然时过境迁,但也曾去寻找过18、19世纪巴黎的音乐踪影。我拜访了歌剧院、普拉依音乐厅,还有柏辽兹曾在那里发疯地观看莎翁戏剧的奥迪翁剧场,在蒙帕那斯大街咖啡馆中遥想当年印象派艺术家高谈阔论的热烈情景……”

胡亚东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我是搞化学的,但现在专业书都被我请到了走廊里,书橱里几乎保留的都是音乐书。”老爷子透露,他的LP约1000多张,CD600多张,磁带几百盘(这是1994年统计的数据)。

“我1983年在法国买了台组合音响,1987年以后开始买CD,从1987年以来,大约买了1000多张的大唱片。”“我的CD主要在国外买,到国外讲学和访问活动挣的钱大多就都买了CD。”他去香港讲学,挣的钱一次性买了53张CD,都是正价片,以致“兜里只剩下回来的路费”。胡亚东如是说,一位痴迷音乐的老科学家形象跃然纸上。

胡亚东说:“我听音乐的时候,什么事都不做,听音乐就是听音乐。有时候对着总谱听。我怕做着事情听,把音乐浪费了。”

我很想念胡亚东。老爷子,你在天国过得好吗?有那么多音乐陪伴,你不会寂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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